2009年4月29日 星期三

人類之博物館行為



說不定去參觀展覽的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等待與擁擠...

資料來源: http://p6.p.pixnet.net/albums/userpics/6/4/1741864/494e76e6c84f6.jpg

去博物館除了欣賞展示的東西,還可以觀察微妙的人類行為。

觀眾對展品的注意力可以放多久,一個展覽會逛多久之類的研究很多,不贅述。但是…我其實不太能理解一邊讚賞展品美麗、一邊繼續走、腳步完全不停留的情形,一般好歹也會停一下...吧? (已經不太肯定了)

訪問週遭的人,他們的意見為:對展品不太有興趣外加有朋友,極易造成讚美詞重複無意義、盲目跟著大家觀賞無法放慢腳步的情形,雖然如此我還是很懷疑,會完全不停留腳步嗎?

另外一個對照的情形是,只要展場有螢幕和小動畫,就算無聊重複,大家還是會花相對多的時間駐足觀看 (如果是真的很短的動畫,可能會重播一兩輪才移動腳步到下一點。)

雖然只是幾件個案,但是我不禁覺得現在的博物館可能要研究的不是如何引起觀眾對展覽的興趣,而是如何讓觀眾駐足觀賞展品幾秒鐘,畢竟在這個年代,觀眾太習慣讓媒體搶走自己的注意力。觀眾不看,擺再多訊息也是徒然。有無攜伴的影響,也是可以加入的變因 (我一直覺得來博物館卿卿我我、完全沉醉兩人世界的情侶很有研究價值)。

小小的觀察筆記,姑且稱之為博物館日常觀察吧…

2009年4月16日 星期四

潮流怎麼來專題報導之三 博物館的「時尚性」




達達主義代表作-- 一個馬桶? 一個打破框架的重要行動?

雖然博物館強調對文物的長期維護保存,但不可否認,博物館的營運也會被社會的潮流影響。不只是影響博物館收藏當代器物藝術品的方向,也可能影響對以往傑出作品的定義,更新收藏範圍、補充收藏等。例如19世紀法國學院派的比賽得獎作品,都有穩定的管道被收進博物館;但許多在當時屬於較前衛、非官方代表的畫家,像是印象派,其代表性畫作有許多都流到法國外,像是日本就有許多梵谷的畫作。這樣的現象,使博物館開始採取購買的方式,將這些遺珠重新納入館藏。

從上述的現象,不難看出博物館的價值觀、收藏政策也有「時尚性」,或者應該說,任何價值觀都不可能脫離當代的潮流與價值。特別是主觀性極高的藝術創作,更是有「今日之糟粕,明日之寶藏」的可能性。更有趣的是,當代人會喜愛的藝術多半都是已十分成熟、有點發展到極限、在社會上有穩定看法地位的作品;但藝術史、藝術評論最後給較高評價的,則是創新、勇於突破、可能在當代不被接受的作品。這樣的矛盾,讓藝術型博物館,似乎永遠收不到「有前瞻性、潛在價值高」的作品,永遠要事後去追溯,更有可能的是那些「其實有重要價值」的作品已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追不回或消失。這種惱人的狀況,似乎沒有完滿的解決方式。

博物館不可能收盡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因為每個東西都對特定的群眾有價值。今日看似不重要的,也難說明日一樣不重要。但仔細思考自己的價值觀、社會潮流如何形成後,在考慮將物品入藏、改變收藏政策的同時,應該要思考下決策最根本的原因、以及這個決策帶來的結果。與社會潮流互動時,建館的初衷、方向、自己的特色也不能全然失守。迷失於流行,往往會做出不夠謹慎的決定。像是在現在,傳統認為是藝術層次最高的書畫,似乎不及一些精緻的古董器物受歡迎,因此有人覺得要改變這樣的價值觀。這時博物館除了接受這樣的建議,也應檢視之前自己的價值觀如何而來、原因為何,現在看來是否還是合情理。如果說因為認為書畫的創作性高;翠玉白菜類的玉雕只是材料貴重、雕工精細,沒有原創性,許多雕工都可按圖雕出,只是現在博物館收一件而已,這樣的理由在現在也合情理,那就不用隨大眾輿論作大更動。

最後,我認為博物館除了聽取流行,也要勇於「創造流行」。從上一篇Blummell的例子可看出,流行固然不能脫離社會,但營造個人獨特魅力也是重要關鍵。審慎思考,定位自己博物館的獨特之處,才能確保博物館的永續,以及為下一波趨勢作準備。更重要的是,為社會保存不同的視角,這會是全人類最珍貴的資產。

2009年4月15日 星期三

潮流怎麼來專題報導之二 The charming man- Beau Blummell



十九世紀的型男-- Beau Blummell

潮流時尚建立在有消費能力的大眾,是以往階級分明、沒有富有的中產階級興起前難以出現的現象。19世紀前葉的倫敦,出現了第一個建立流行準則的人,為近代男性奠下難以取代的典範,甚至他的言行,也成為大家崇拜奉行的「紳士」準則。Beau Blummell,本名George Byron Blummell,Beau則是當時對穿著打扮考究、外表舉止迷人的男子的稱呼,能以Beau作稱呼,可見其風采的確深深吸引時人的目光。


Blummell創造的穿衣時尚-- 合身,長褲加靴子,珍奧斯汀小說的男主角大概也都穿這樣

從Blummell的風靡倫敦社交界的種種故事,隨處都可以看到現在偶像受大眾歡迎的要素- 迷人的外表舉止、一舉一動都要有「格調」,穿著有品味,同時也讓它更襯托自己的優點。時尚因為有他的形象強化,才更能深植人心。

究竟為何Blummell為何能有這樣的能力,超越權力地位,身處一個崛起中產家庭(其家族從父親開始崛起,在政治極有影響力,並累積財富),本身並無擔任重要職位,確能左右上層階級乃至皇家的時尚品味?除了他本人的美學直覺,更重要的是他的生長背景對他的型塑,他自小便能接觸貴族階級的生活品味,從伊頓公學到牛津大學皆培養了他身為一位「紳士」(Gentleman)所需的一切條件—休閒、穿著、說話技巧,更曾參加當時在社會上被認為十分出風頭,由喬治王子(之後的喬治六世)帶領的騎兵隊(Tenth Light Dragoons,以衣飾華美著稱,但紀律不佳,成員都是有錢買得起騎兵制服的少爺,同時也因為由王子領軍,給予Blummell和王子深交的管道),加上他本身擁有的資產、外在條件,讓他在社交圈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主張自己生活的品味,從穿衣、飲食、玩樂、社交,都是大家注意模仿的焦點。

從Blummell身上,我們可以看到社會風潮如何型塑一個人,而一個人又如何利用他在社會上的地位、象徵影響社會。因為家庭與生長背景,讓Blummell有機會習得讓人傾倒的社交應對、紳士應具備的素養;而他也因個人美學以及環境所得(挺拔的軍服給人的印象、古希臘對人體美的概念),創造出影響社會甚巨的時尚品味,現在的男裝美學,依然十分難脫離Blummell強調人體黃金比例、合深剪裁展示體態,類似希臘雕塑裸體美的概念。這樣的雙方互動也沿用至現在的流行公式,流行不可能脫離所處的社會環境,但又有一種優越、強調自我獨特的感覺。

Blummell的例子,可以看到潮流更多的面向,除了與權力有關,似乎也有整個社會的認定,還有微妙的個人因子。這些力量,與博物館的營運有什麼樣的關係,也是頗為耐人尋味。

下集預告—特集最終篇,還是回到博物館領域,看看潮流,或是社會價值觀之於博物館,有哪些有去值得思考的議題?個人所見抒發。

2009年4月13日 星期一

潮流怎麼來專題報導之一 最昂貴的抹布?



最近因為大陸觀光客來台更加火紅的翠玉白菜



作品在徽宗朝備受冷落甚至淪為抹布的郭熙傳世名作-- 早春圖

會想寫這個專題報導是因為前陣子翠玉白菜和肉形石被人質疑為何不是沒被列入重要國寶,因為這兩件展品似乎是去故宮的人必看的。而故宮則回應這兩件藏品偏向玩物,沒有落款、文字、重要歷史意義,因此傳統上排名都是較後面的,不排除以後更改評量標準將其列為國寶。

標準是不一定的,但報導似乎將「熱門」與「重要」放在一起討論,這樣的方式是否恰當呢?這個想法激發我想討論 “潮流怎麼來”這一個問題,了解每個時代風潮出現的原因,或許能將收藏文物的議題想得更透徹。

這一篇的焦點物便是郭熙的畫作。郭熙是北宋重要的畫家,早春圖也無庸置疑是台北故宮的鎮館之寶,但他並不是在每個時代都受到重視,甚至有些畫作淪為抹布。原因是因為在南宋徽宗時,徽宗對藝術有自己個人的強烈偏好,他愛花鳥、山水小品,不愛北宋大山大水的立軸,因此在神宗朝十分受重用的郭熙,許多作品被從牆上拿下,胡亂丟在角落,當作抹布之類的物品。徽宗認為自己的藝術偏好是判斷標準無可厚非,但上有好者下更甚焉,前朝的重要畫作淪為抹布,是否為適當的作法?在這個例子中,權力是影響藝術的重大因素,我們自然受這樣的力量影響,但我們是否真要只聽「權力」說話呢?

下集預告:他引導潮流,又受限於潮流- 19世紀丹第 (dandy)始祖Beau Blumell告訴我們潮流是什麼。

2009年4月3日 星期五

從挑戰到經典



Olympia by Manet, 在當時沙龍展出時遭眾人嘲笑但也創下極高的觀看人數,並被許多藝術史學者和藝評家討論,現在被認可為傳世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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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的發展過程中,走在時代前面的作品總常引起人的攻訐,不被欣賞、挑戰觀眾或評論家的價值觀,但在種種攻詰中,一個作品的價值也逐漸浮現,它引發人們的負面情緒慢慢減少、容忍、最後成為藝術的一部份,這個過程有許多耐人尋味之處。

近來讀到關於馬奈的奧林匹亞(Olympia)的研究,這幅畫在當時引發許多非議和評論。這幅畫被人認為不算藝術,但又引發許多人的觀看、評論,因為這個作品有技巧的打破當時許多藝術的傳統,無論是技法、題材、背景安排等。

以十九世紀的民眾的眼光來看這個作品,首先他們會對這幅畫的女子被畫作「裸女」感到強烈的不能接受。從古希羅以降,西洋古典藝術有悠久的裸女繪畫傳統,在十九世紀的畫院也是學生學習的重要項目。裸女不只是沒穿衣服的女人,更是表現人體美的終極方式,傳統中要描繪裸女,這些裸女必須有修長和諧的人體比例、細緻的筆觸表現光潔的皮膚、並要賦予這些裸女一種永恆、如女神般的氣質,不能讓觀者聯想到凡人的一些特色,或是讓人過於感到有肉體情慾。文章中還特別強調,畫家必須提供一種安全的觀看方式,讓人感到人體的勻稱和諧之美,又不流於情慾描寫。但Olympia卻看起來是一個粗糙、筆觸像半成品、甚至模特兒身材也不完美,像「雄性化的大猩猩」,身體給人一種沒清洗過的骯髒。種種因素,都讓人肯定他一名娼妓、躺著等待客人、身體待價而沽的感覺。



傳統的裸女畫-- 安格爾的 Venus Anadyomene

然而在脫離的社會對道德的看法、美學的看法、娼妓是社會邊緣人等束縛後,我們可以從Olympia身上得到的是什麼?我們因他而起的不安、怒罵、嫌惡、卻又引發眾多人潮去觀看,這背後的意義為何?藝術除了表現一種似乎永恆不變的美好,是否也該注意稍縱即逝的時代性?如同波特萊爾創作對醜惡的凝視,並想從醜惡中找到尊嚴,藝術是否也應該凝視過去大家不想看、不願看的。我個人從Olympia身上看到一種坦然,或許是對自身職業的坦然、對眾人唾棄卻又忍不住觀望的目光的坦然、對於自身裸露凡夫俗子的身體表現情慾的坦然。如同文章所說:「她脫離了週遭的情慾暗示—蘭花、黑奴、貓,表現一種超然的坦白。」她不美、不高貴,但是否真只因為她不完美、情色才令這麼多人批評?或是畫家用這樣的方式,表現出當時社會被邊緣化的一角,而且態度如此坦然?答案未可知,唯一肯定的是,現在的藝術史接受Olympia的確為觀者展示出一種重要的「現代性」、一種重要的表現題材。

Olympia的戰爭還沒結束,每個時代總有相似的情節,現在似乎越演越烈。藝術越來越不拘於任何形式,挑戰觀者的概念,也挑戰博物館如何處理爭議性題材。不過在批評責罵時,或許大家該思考,自己攻擊的是什麼。是作品,還是自己的價值觀?如果是關乎價值,我們能不能限制藝術只表現某些價值?

隨著「現代化」的道路,這樣的選擇似乎越來越艱難,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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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 我文中所說的有關Olypia的研究文章是指T.J. Clark寫的 "Olympia's Choice"收錄於The painting of the modern life, 這位作者是十九世紀藝術研究方面的重要學者,有興趣可以看看他的著作,雖然內容有時龐雜,但是看看十九世紀的藝術,對於現代社會面貌的形成,又會有更多想法